李漁（1611—1680），明末清初文學家、戲劇家、美學家，著有《閑情偶寄》，談及戲曲、歌舞、服飾、美容、園林、建筑、花卉、器玩、頤養(yǎng)、飲食等方面的內(nèi)容，是中國第一部倡導休閑文化的專著，林語堂稱之為“中國人生活藝術(shù)的指南”。其中，“頤養(yǎng)部”所談養(yǎng)生之道，充分體現(xiàn)了中國人的生活智慧和生命哲學。
養(yǎng)生先養(yǎng)心。養(yǎng)心的關(guān)鍵要養(yǎng)德，要培養(yǎng)平和心態(tài)。“樂不在外而在心，心以為樂，則是境皆樂，心以為苦，則無境不苦。”苦和樂是相對的，心態(tài)好，苦境也樂；心態(tài)不好，樂境也苦。不要整天與人攀比，要知足常樂。“善行樂者，必先知足。”多想想世上還有比自己境遇更差的人，煩惱憂愁就少一些。“以不如己者視己，則日見可樂；以勝于己者視己，則時覺可憂。”財富是生活必需，多了也會成為思想累贅。“財為行樂之資，然勢不宜多，多則反為累人之具。”所以要“分財”，也即多資助別人，從中自己也獲得一份快樂。
家庭是養(yǎng)生樂地。“世間第一樂地，無過家庭。”李漁引《孟子》三樂之一：“父母俱存，兄弟無故，一樂也。”（《孟子·盡心上》）家人幸福安康，這是天倫之樂。李漁指出，世人把家庭這一“第一樂地”視為受苦之地，究其原因，“總由一念之惡舊喜新、厭常趨異所致”，即世人都有喜新厭舊之心。李漁認為，“孺子離家，即生哭泣，豈無至樂之境十倍其家者哉？性在此而不在彼也。人能以孩提之樂境為樂境，則去圣人不遠矣”。小孩離開家，哪怕外面的世界再美好，他也哭泣，因為其本性戀家。我們要有童心，樂在家庭，樂有親人，這樣，我們就離圣人樂境不遠了。
旅游養(yǎng)生。外出旅游可以反觀居家之樂，“不受行樂之苦，不知居家之樂”，經(jīng)過旅行的困難磨煉，更能體會到家庭的溫暖與幸福。旅游還可以“益聞廣見”：“過一地，即覽一地之人情，經(jīng)一方，則睹一方之勝概，而且食所未食，嘗所欲嘗。”所以旅游是“人生最樂之事也”。
遵四時以養(yǎng)生。順應天時，這是中國人的生存智慧。李漁認為，我們養(yǎng)生也要遵四時。春天“花可熟觀，鳥可傾聽，山川云物之勝可以縱游”。夏天“或祼處亂荷之中，妻孥覓之不得；或偃臥長松之下，猿鶴過而不知。洗硯石于飛泉，試茗奴以積雪；欲食瓜而瓜生戶外，思啖果而果落樹頭，可謂極人世之奇聞，擅有生之至樂者矣”。秋天抓緊游山玩水、走親訪友：“有山水之勝者，乘此時蠟屐而游”“有金石之交者，及此時朝夕過從”。冬天“設身處地，幻為路上行人，備受風雪之苦，然后回想在家”，“有勝人百倍之樂矣”。
起居與養(yǎng)生。包括睡、坐、行、立、沐浴等方面。李漁特別重視睡眠的養(yǎng)生功能。“養(yǎng)生之訣，當以善睡居先。睡能還精，睡能養(yǎng)氣，睡能健脾益胃，睡能堅骨壯筋。”“由戌至卯，睡之時也。”即晚上9點到早上5點，也即要早睡早起。坐，要順從自然，隨意適性：“勿務端莊而必正襟危坐，勿同束縛而為膠柱難移。”李漁主張多步行：“有足而不用，與無足等耳。”步行有許多妙處：“或經(jīng)山水之勝，或逢花柳之妍，或遇戴笠之貧交，或見負薪之高士，欣然止馭，徒步為歡。”事緩則“安步當車”，事急則“疾行當馬”，都有益身心。人不能久站：“亭亭獨立之事，但可偶一為之，旦旦如是，則筋骨皆懸，而腳跟如砥，有血脈膠凝之患矣。”沐浴要“必至痛快其身而后已”。李漁講的起居養(yǎng)生方法，是很有科學道理的。
飲酒與養(yǎng)生。關(guān)于飲酒，李漁提出“五貴”和“五好”，“五貴”即能好、善談、可繼、可行、能止。“五好”即“不好酒而好客；不好食而好談；不好長夜之歡，而好與明月相隨而不忍別；不好為苛刻之令，而好受罰者欲辯無辭；不好使酒罵坐之人，而好其酒后盡露肝膈”。綜合其意思，宴飲重在情感交流，酒量適可而止。要是“家庭小飲”或“獨酌”，則“全在天機逗露之中、形跡消忘之內(nèi)”，“何必座客常滿，樽酒不空，日藉豪舉以為樂哉”。飲酒以舒心適性為要。
閑情逸致與養(yǎng)生。包括聽琴觀棋、看花聽鳥、畜養(yǎng)禽魚、澆灌竹木等。李漁認為，弈棋彈琴盡可消閑養(yǎng)性，但“喜彈不若喜聽，善弈不如善觀”。“或觀聽之余，不無技癢，何妨偶一為之”，“則為善彈善弈者耳”。花、鳥是“造物生之以媚人者也”，李漁認為，種花養(yǎng)鳥要融入自己的情感：“夜則后花而眠，朝則先鳥而起”，“及至鶯老花殘，輒怏怏如有所失。是我之一生，可謂不負花鳥；而花鳥得予，亦所稱‘一人知己，死可無恨’者乎”。把花、鳥當作有感情的知己，喜愛花、鳥真正到了癡迷的境地。李漁認為，有條件的話，當畜養(yǎng)鶴、鹿，兩者有“仙風道骨”“品之極高”，也可以養(yǎng)雞、犬、貓，“雞司晨，犬守夜，貓捕鼠，皆有功于人而自食其力者也”。所處環(huán)境，竹木繁茂，也足以怡人性情：“草木欣欣向榮，非止耳目堪娛，亦可為藝草植木之家，助祥光而生瑞氣。不見生財之地萬物皆榮，退運之家群生不遂？”空閑時光為周圍的竹木澆水，“亦頤養(yǎng)性情之一助也”。
《閑情偶寄》提倡養(yǎng)德養(yǎng)心、順應自然的養(yǎng)生之道，崇尚閑情逸致，其精神理念值得我們學習。
（作者：吳中勝，系贛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）
